春澈

行客


我本天涯孤鸿,无根行客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春澈


“傻子,你来干什么?”温客行气息微弱,苍白的面容在红衣猎猎的映衬下显得更可怜。周子舒长剑一甩,挽了个清亮的剑花指着蝎王,闻言冷笑了一声,“来和你这疯子死在一处。”

这便够了。温客行心说。江湖之所以是江湖,不过是杀伐永远碌碌,真心不被好待,才显得诡谲迷人,引得热血儿女一头扎进去。他爹娘是这样,叶白衣是这样,就连可怜可恨的赵敬,又何尝不是这样?只是他温客行,临了还有这么一抹微光荧荧,不愧此一生。

蝎王不耐烦地往前了一步,开口道:“二位若还有衷肠要诉,不如就上了黄泉路再叙吧。”说完便甩出一枚暗器,直直朝周子舒飞去。他之前未曾见过周子舒十成功力,这漫不经心的一击便被周子舒迅速化解。白衣剑斜斜挑去,顷刻之间就将蝎王白皙的脖颈划出了数道血痕,只差一用力,就能让他殒命。

周子舒这时才稍稍松了口气,轻笑道:“这是我的人,该我说了算。蝎王若是识趣,就请带着您的手下离开。”

蝎王脸色十分不善,挥了挥手让毒菩萨将药人召回。“周子舒,这账我们来日再算。”说完便不见了踪影。

“阿絮啊。”温客行唤道,笑容惨白,“我怕不能和你归隐山林咯。你记着,我在四季山庄后院里埋了两坛酒,成岭大婚的时候就挖出来,就当祭奠我,还有阿湘和小曹吧……”

周子舒听着他说完这一串丧得要死的话,眉目间带上了几分狠绝的戾气,冷声道:“温客行!你爹娘生你养你,师傅盼你念你,还有我,我没说过是不是?我把你放在心上护着,你是我师弟,是我心上人,如今说这些话是在扎谁的心?黄泉路上,三生石前,你也别想丢了老子自生自灭!”说着就上前把奄奄一息的人扶了起来,不顾他低声喊痛,拖着往鬼谷走。

大巫手里有不少灵丹妙药,吊着这疯子一时半刻不成问题。当务之急是开了武库,拿到阴阳册。想到这儿,他又忍不住狠狠锤了一把温客行,要不是这疯子,哪儿有这么多破事儿,江湖纷扰又如何,四季山庄总还是安宁的。但换一步想,若不是这江湖连一对有情儿女都容不下,他也不至于疯到这地步。

“人间若是有情痴,此恨无关风与月。”


第五天。

周子舒叹了口气,霜雪层层叠叠,仿佛真让人白头般,行动和思绪都迟缓起来。蝎王已经凑齐了琉璃甲和钥匙,势必会来武库一探究竟。只是他仿佛已经睥睨天下一般,悠悠荡荡在路上走了数日,至今还不见人影。

就在周子舒想要起身时,远处隐约传来几声萧萧马鸣。“这蝎王真是沉得住气。”周子舒心里想着,腿上却不慢,流云九宫步几个腾挪,便悄无声息地隐在人群后了。

段鹏举一朝小人得志,便猖狂得不得了,不等蝎王起身,便已走到武库前,伸手大喇喇地要求:“蝎王,不如让我代劳,开了这武库吧?”蝎王皮笑肉不笑地抛给他,心里想着,“这小人真是不足与谋。”

山石隆隆作响了一阵,却没有任何变化。黑黢黢的岩壁仿佛怪笑了两声,嘲笑这帮凡夫俗子的名利野心。

周子舒心下一惊,时至如今还能有变数,真是造化弄人。也罢,死在这冰天雪地倒也干净,只是,再也看不见纷繁如烟霞的四季花和那个吊儿郎当的疯子,还怪遗憾。

“怎么回事?!”段鹏举反手抽出长刀直指蝎王,因利而聚的同盟瞬间土崩瓦解,蝎王也是怒极反笑,“我怎么知道?说不定又被人算计了一道!”

“二位辛苦了,不辞辛劳奔波这一趟,周某送上一份大礼,好让二位满载而归。”周子舒从人群后走出,神情从容却不见半点笑意。

蝎王和段鹏举双双后退,却退不过雪崩之势,地崩山摧间众人哀嚎着四散奔逃,只有蝎王从容走向赵敬的马车。

红尘天地,谁也逃不过命定的劫数。


周子舒往后退了几步,被雪覆盖倒也是干干净净的死路。就在他发怔之际,一只手揽过他的腰,两人往后急撤,来人抽出他头上的簪子径直插入琉璃甲锁中,石门竟然向两边移去。

正是温客行。

他满眼揶揄笑意,“阿絮,没能和我做一对同生共死的恩爱侠侣,是不是很遗憾呀?”

周子舒白了他一眼,骂道:“怎么吩咐你的事你不做,不让你干的你偏偏样样都犯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,“你怎么不告诉我那玉簪才是开武库门的钥匙?你那内伤也棘手得很,若是我今日有来无回,你便也打算来黄泉路上和我作伴不成?”

“阿絮,周相公怎个说这种话来伤小可的心?小可一片痴心,日月可鉴,你若是走了我也绝不独活!”温客行说着就往周子舒身上靠。

周子舒真真是服了这人明明衣冠端正却总是一副没长骨头的样儿,一边用力将他拉起来,一边翻了个白眼,说:“这种恶心人的话以后少说点儿成吗?”

温客行占够了便宜,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来:“我们探探这武库吧。”

这盛名在外的天下武库内里却穷酸得很,外人趋之若鹜的秘籍皆随意丢弃在地上,蛛网遍结,黑黢黢的。二人细细看了过去,却不见六合心法和阴阳册。

当年容炫因为六合心法走火入魔,岳凤儿都能保住他一条命,如今可找到阴阳册,再有叶白衣和大巫,定能平安脱险。周子舒思忖着。

温客行在前面走着,右手向后虚虚拦着,是一个保护的姿势。周子舒心头微热,这人如此弃生死于不顾,满嘴浑话倒也有了几分可信。若是能出去,做一对浪迹江湖的恩爱侠侣也不错。

“阿絮?想什么呢?啧,脸红了,不会是想我呢吧?”温客行回头笑道。

“咳咳,没什么,在想阴阳册到底在哪里。”周子舒正色道。“容炫既然将这么多秘籍都随意扔着,说明并不在意它们。那阴阳册,会被丢在哪里?”

温客行心下一动,脱口道:“阴阳册是神医谷之物,岳凤儿!”想来确实如此,他们又掉头直往祠堂而去。

祠堂的火烛不知是什么制成,过了这许多年,竟然还发着幽幽的光。岳凤儿牌位前,赫然放着一本发黄的古籍!

温客行上前拜了拜,拿起一看,就是那失传已久的阴阳册。“阿絮你看见了吗,我们拿到了!”他笑得开怀,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。周子舒也微微露出一点笑意,“师弟啊,这下你可没有理由了,只能乖乖和我回四季山庄咯。”

“我本来就是要回四季山庄的。”温客行乖顺的眼睫颤了颤,“阿絮,这算不算,我走完了回人间的最后一步呢……”

周子舒上前一步,温和地拥住他,“辛苦你了,还好你回来了。”

若在这苍茫天地间,仍有这么一隅偏安,仍有爱人的拥吻,背后种种苦难,也不过是一声喟叹,叹尽那些风尘,从此落在光阴过往。


三月后。

“温客行!”周子舒一字一顿地叫道。

“哎在呢,”温客行摇着折扇,“阿絮,你叫我名字,怎么叫得这么好听啊?”

周子舒白了他一眼,“你怎么指导成岭的?他今天又差点真气走岔!”

温客行笑得很无辜,“成岭这样勤奋,你也不必对他太过严厉嘛,殊不知,小孩儿最需要的就是睡眠啦。”

“你别转移话题!”

“好嘛好嘛,是我错了阿絮,你罚我吧,罚我三夜不上床好了。”

周子舒又是一个白眼。上次某人犯了错,也是同样的说辞,后来他才知道,原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周某人也要陪着睡在地上。

温客行把他的手腕握在手里,细细把玩着:“阿絮,大巫和七爷回了南疆,老怪物也不知所踪,我们在此地待了太久,眼下也没有要事在身,我们不如……”

“不如什么?”周子舒明知故问。

“不如我们……”温客行视线不怀好意地扫荡着。

周子舒向后一步退出他的怀抱,说着说着往外走,“不如我们去浪迹江湖吧。姑苏的酒甚美,先去尝尝。”

“行啊,和你同去同归。”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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